吴昊:“生态+想象”,放飞专业的多元价值
来源 2025-10-10
来源:LAC景观网
吴昊
瓦地设计 总经理,活水沙龙 创始人
荷兰注册景观建筑师
中国水利学会生态水利工程学专委会专家委员
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景观学与美丽中国建设专业委会专家委员
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国土景观专委会委员
可否介绍下自己。你在荷兰的学习和工作背景对你回国后开展设计实践工作有何影响?
吴昊:本科期间,我主修专业是水利工程,另外辅修了一段时间的建筑和城市设计课程,在毕业之际便萌生了未来想进一步深入研习城市设计学科和理解生态城市运营的念头。幸运的是到荷兰硕士阶段的求学遇到了后来的导师:时任Wageningen大学景观系系主任的Koh Jusuck教授,他是欧美生态美学领域的奠基者之一,且在景观生态理论和美学的整合方面有很多年的国际实践经验。他的诸多指引,往往围绕在生态景观和“诗意栖居”等主题,并引导我如何站在东西方文化互通的视角,去思考当代人居环境专业面临的一些问题,比如后工业化城市的景观再生,比如东方造园传统和可持续景观的殊途同归。
还在第一年的求学过程中,我比较幸运的获得了在代尔夫特Mecanoo建筑事务所实习的机会,开启了投身实际项目的经历。源于其近现代国土景观的运行和塑造独特传统,景观都市主义已深埋于荷兰设计行业日常认知之中,很多本土公司都很积极投身于这一类的实践,哪怕在建筑事务所的景观小组,也会秉承求真和求新的价值观,乐于对大地景观形成机制和相关利益关系进行深入研究,并通过创新的设计进行解题、破题,这深深影响了我,使我认为这是通过专业努力促进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种可能。
我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H+N+S景观设计公司,H+N+S一直是景观规划设计的“荷兰式途径”的典型代表。我喜欢公司创始人Dirk Sijmons先生对主流环保思潮的批判性态度,以及他论述人和土地关系的逻辑。另外,这个神奇的公司在阁楼角落里都还“堆放”着八十年代荷兰众多大尺度景观规划的手绘图纸!我在大多数人下班后喜欢偷偷翻看。Dirk Sijmons极善和社会各界交流,还担任着荷兰住建部的首席景观顾问,公司承担着不少国家级重点项目,这对我也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比如莱茵Lekker河堤防空间品质提升项目,这个项目有着充分的田野调查和公众参与,综合考虑了水系统、环境?;ぜ胺⒄顾璧陌踩占涓春弦?。
这些都影响到了我在职业之初对景观的看法:景观不仅仅能提供美学感受、生命场景和生态过程,凭借它的综合性和预见性,还能惠及广阔的利益群体和成为社会中长期发展的支撑。而设计师,一个独立的设计师,要善于从“变化”和多尺度跳跃中提出创新“一击即中”的设计方案。
什么是好的城市居住环境,景观规划设计是如何决定和改善环境的?
吴昊:我们城市环境的面貌已经得到很大的改善,但过去二十年的改变,很大程度上是由一路高歌的地产产业/土地财政牵引而发的,在这种背景下,我们的审美导向是否有误区?成本效益是否合理?人工置办的城市环境设施是否运行可持续?这些都值得再度审视。
首先,在拉动投资获得高回报为诉求的背景下,留下来的很多景观都是“售卖式”、游览式的,貌似是为人服务,殊不知这不仅需要大量的维护成本,且没有真实的活的场景。而环境设计的本质是真实的链接人和自然,所以我们的环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环境坏环境不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而是营造城市方法论的区别。房地产回归常态对城市发展不是坏事,其实所有公共景观包括社区景观,未来都可以花费现在一半的成本,去做扎实基本功,提升社区中心和自然的亲密度、提升生态多样性和生活栖居价值。如释重负的回归顺应自然之道,帮助大众完成生态文明背景下在景观上的启蒙,不也是我们专业在新时代的新机会吗?
城市的管理者要放松下来,好的城市环境的营造不应该是“园林城市”、“卫生城市”的精致竞技,而是人身边的,能走进去的,“日常的”风范景致。对人来说,“景观”不是调味品,而是必需品,像蔬菜、阳光和鲜花一样平常。
怎么区分真正的生态设计和伪生态设计,瓦地工作室是如何将这一部分融入项目设计里的?瓦地的项目屡次荣获奖项,能否举两个项目例子来说明如何做到真正的生态?
“伪”字,就是“左人右为”之构,似乎已经说出了伪生态的本质就是人为成分太多。细究一下,有些生态景观项目往往仅仅注重的是形式和材料等物质性的“绿色”,甚至堆砌的“生物量”,造成造价庞大而功能缺失,所以判断一个景观项目是否真正的生态,不能被表面所迷惑,首先应看其是否追随自然规则去做了大是大非的判断,
且在实施层面是否拥抱生态科学,处理好了生态科学和形式之间的关系。“形式”Form这个词,指的并非只是外表审美造型,而是还有内在生态逻辑型。从内在逻辑型生成的建造外观,是一种复杂的简洁,能够成功的将生态引入人工环境,并且顺利运作。
目前,我们说真正的生态设计并没有得到特别多的认可,也因为很多人对生态设计有误解,比如:认为生态的就是纯科学逻辑的,往往不赏心悦目;再比如:认为生态往往意味着一味的保守,缺乏创新。其实,仅仅做出对生态要素狭义上保护的项目,不可称为真正的生态设计,生态设计建立在生态科学和想象感知的基础之上,好的生态设计会激发新的事件,“播种”出新的物种生存可能性,一个好的生态设计会让人的审美评判从静态审美跃升到动态的生态审美,一个好的生态设计不是保守的“不为”(不为也就不产生“废物”),而是可持续的“有所作为”,是实现物质和资源的最大循环。
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城市,都越来越多的面临着暴雨和洪涝的威胁。您曾主持一系列大型的公共空间雨洪类项目,请问水这一要素究竟意味着什么。最近我国北方频繁发生的洪涝事件,对我们有什么启示?
吴昊:我们的工作核心之一就是水。水带来生命,水带来财富,水带来快乐,水也带来挑战。我们想成为协调以上要素的“水管理者”。通过不断加深对水的思考、展开对水和洪水过程的研究,我们需要的蓄洪滞洪区不是人要逃离的家园,而是更多”自然式“的蓄滞洪区,并让它们利用来水为自然和城市做功。实现的方法就是更高效合理地规划区域空间。比如保留相对高产的农业用地,发展部分和洪泛过程相适应的有机农业,留出一定部分土地让自然去占据,旱湿去交替,洪涝去吞吐,不同于生态保护区,这些自然空间完全可以和都市群的文旅产业相互结合。
在对京津冀超级绿心公园的设想中,我们是否能够在京津冀的核心打造出这样一个自然吐纳的区域”绿心“?在多年来不断增加防洪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的基础上,也许我们薄弱点已经不再是”堤防不够高“,而是转换到:拥河发展导致的泄洪瓶颈以及堤防后面聚集的巨量人口和安全风险,这种情况下,将堤防无限加高反而是无解悖论,给河流更多空间才是正确思路。而实现这个思路,也有着多样的设计途径,可以参考荷兰已经陆续实施的ROOM FOR RIVER项目。无论是在京津冀超级绿心公园还是在长江流域的鄱阳湖畔、上海临港,我们都坚持一个核心的原则:给水以空间,自然会回馈更多。
刚才谈到水空间,能否再介绍下最近你们新完工的深圳理工大学项目,是如何把水空间和景观设计统合在一起,创造出韧性的绿色校园的?
吴昊:深圳理工大学是近年国家重点支持的新型研究大学之一。场地东部毗邻自然资源丰富的塘角山和公明水库,地形呈东高西低的“山麓”特色,地段的生态敏感性极高。校园所在地属珠江三角洲暴雨低区,受气旋雨和台风雨影响,该区域历史上经常一场暴雨即引发一次洪水,其特点是暴涨暴落。整体校园规划在尊重原有山势和地形基础上,根据水文汇流路径勾勒出三条廊道,并和周边城市肌理协调,将校园划分为六个尺度紧凑、功能复合的建筑组团,原有单一水利功能的水库进化为南北向多功能水系统,浅表层海绵多级系统能够有效应对极端天气携山洪对校园的冲击,并在此基底上提供了多样性栖息生境网络和沉浸式的山水体验环境。三处承?;闼纳鹊澜教迳趾椭行牡餍詈藿缦嗔睾箍?公里左右绿道型健身环,并作为公共活动核心带向组团内部空间渗透。
原有水库从18000平米进化为25000平米(常水位下)/35000平方米(洪水位下)的更大湖体,集水区域从原有36公顷扩大到48.3公顷(山体汇水基本不变,同步接纳更多校园内来水),在暴雨情况下,水体的冗余调蓄空间从原有2.0万立方米提升到4.25立方米,洪涝水进入湖体后经过“蓄”-“滞”-“溢”的过程,防洪排涝能力从原有20年一遇提高到100年一遇。
对于很多大学校园类项目而言,一般都是封闭式管理并且和城市分离的独立城市单元。在城市资源开放共享越来越成为趋势的情况下,未来大学校园可以利用其尺度和资源的优势实现更多的社会效益,有较好山水条件的校园更能够给流域发展带来高质量的转型支撑。
能谈谈景观行业未来趋势么?面向市场周期性波动和未来不确定性,如何向从业者希望的一样更美好的链接自然和生活,为社会贡献专业力量?
吴昊:在行业低迷期,我们不仅自己要更理性,也要引导业主更理性的认识城市景观的内涵。为什么有些城市经济不景气,但是还是会出现700万天价的低俗景观雕塑?我们要深刻反省下一个三十年,我们国家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文环境。 同时,景观设计不仅是一门服务,更是一门创造性活动,相对于文学、绘画、建筑等其他创造活动,景观是基于人和环境关系的认知和思维在创造,那我们做出的景观到底有何创造性价值?到底能解决什么面向未来的问题?从历史来看,景观/园林艺术和技术在每一阶段的突破和发展,都是在人类文明发展到一个更高维度上,演进出的人和自然的新链接方式。所以景观相对于其他专业,是既来自于过去,也对标于未来的。你会发现,当今景观和所有未来重要议题都有关联: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可持续健康生活、水资源管理和工业化场地再生等,也许这也是景观专业(和相关人居环境学科)能够成为具有适应未来变化能力的学科的原因。
在您带领下,瓦地不仅深耕规划设计业务,还很注重可持续的社会责任和社会参与,比如您创立了面向行业和社会科普的不止鱼教育品牌,能否介绍下这方面背后的理念和进展?
吴昊: 我们的目标是打造国内最具特色和新意的生态文化和产业交流平台。比如我们举办的“活水沙龙”活动,不断倡导“学之于水,不学之于禹”的目标,并和业内优秀同行链接,共同促进行业进步。如今已构筑起知识服务、科普文创、场景产品的多板块模式。在探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环境治理和提升中的公众参与任重道远,但也越来越受到业主和政府的支持,例如我们举办的青少年自然教育活动,已经在多个城市开展,成效比较好。我们开发的AR智慧活水沙箱,目标是普及流域、景
观水文、洪涝系统的知识,已经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长沙理工大学、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和若干科研院所落地,我们未来希望该项技术走进更多的科普展馆,并且今年和水利部防洪减灾中心签约,共同合作实时互动技术在洪水预报场景中的作用。未来我们也希望和合作方一起成立“活水生态创新奖”和“生态研学基地”,发起更多公益活动,培育生态产业,并通过专业服务,助力各地特色生态产品价值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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